艺术家郅敏(受访者供图) 十八年前的景德镇,好奇的师傅们围在郅敏的作品旁边,一起讨论如何将没有过往经验的作品烧成。师傅们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尝试过,难度太大,景德镇制陶有一套自己的制作规矩。经过漫长的历史沉淀,稳定的土、釉和温度,在前人无数次的实践中慢慢形成了各个瓷区独有的工艺。在近三十年的创作生涯中,郅敏一直在探索艺术新的可能性,非常规的许多制作和烧制方法的确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也硕果累累。 从20年前郅敏的“双生”系列开始,到最近的“五方”系列,郅敏凭着直觉和经验,他自己改造窑炉,发明新的设备;他把钢铁、石头、陶瓷放在一起,烧得铁水横流,物业天天打电话上门……探索的同时一步步向他心中的未知靠近。用他的话说,活态的传统才会有新的生命力,今天的创造是为了传统的再现。 (相关资料图) 立秋 2022年,郅敏《二十四节气——立秋》获得了意大利佛罗伦萨文学与艺术奖雕塑类金奖,成为首位获得此奖的中国艺术家。《立秋》由无数瓷片汇聚而成,这也是郅敏作品的典型特征——将单体元素序列化拼接出一个整体,并且可以任意移动。当小片的单体一个个附着在特定的巨大形体之上,华夏文明中的古老节气被瓷片组合赋予了生命。立秋,这个宏大而难以解释的抽象概念打破了种族、文化和环境的壁垒,得到了欧美的观众的理解和认可。 郅敏 《二十四节气——立秋》陶瓷、金属 150cmx120cmx80cm 2020年 摄影:盛开(受访者供图) 而这份“理解”是十七年前郅敏远赴美国时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2006年,郅敏作为中央美术学院的研究生,赴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深造。罗德岛设计学院被誉为“艺术界的哈佛”。在这里,郅敏认识了最有个性的老师和来自全球各地的艺术家。善良幽默的教授教会他如何建立自己的创作方法论,努力又极具天赋的同学鼓励郅敏实现自己的艺术价值。在罗德岛,雕塑系大楼永远灯火通明,“像一辆一直开动的火车”载着艺术家的灵感向前飞驰。 不过新鲜感很快消失,郅敏发现自己的成长环境和语言背景成了他在异国学习的最大阻碍。课程中很多和欧洲历史有关的内容他听不懂,并且需要很多背景知识才能理解同学们的作品。郅敏每天独自乘着小火车往返于学校和住处,他在这里看到了很好的艺术,却想不出该怎么在另外一种文化中做自己。 “我这么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在那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他白天把大家说的笑话记下来,晚上翻字典才明白在说什么。而釉上彩、紫砂和中国神话也让教授们对中国文化充满好奇,只是艺术和哲学中的玄妙之处,很难用另一种语言表达清楚。一旦触及到深刻一点的问题,双方很难共情。也正是在这个阶段,郅敏真正意识到了独特的文化母体对自己的影响,“我日思夜想的所谓故事、情节、诗意、情绪、思想、精神,都是以中文的方式在脑中编织、构建,无论是文字书写,还是口头讲述,还是在心中默想,都是在重组中文字面之后的精神世界。中文是所有中国人的整个精神家园。”郅敏在文章中写道。 有朋友善意地提醒他不要陷入“传统的陷阱”,郅敏亦欣然接受,但异国经历让他强烈希望在作品里展现中华文化中那些难以用语言解释的美好。2011年起,他开始用全新的雕塑语言重新表达华夏文明世界中一个个宏大而又朦胧的意象,“河图洛书”、“鸿蒙”、“四象”、“五方”、“二十四节气”、“立表测影”、“观象授时”……一系列难以理解的天象,被郅敏以最大化地希望被所有人群理解的意愿创造出来,放进美术馆、画廊、工作室和广场。站在这些由一片片陶瓷、金属、汉白玉等单体组合而成的雕塑面前,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但每个人心中又都有自己的答案。 每一步都不白走 去年,郅敏在北京壹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点》的展览。展厅“燃、蒙、节、时、方”五个板块,陈列了郅敏近五年来的22组作品。 《大千》将千百种釉料施于巨大的陶瓷板上,3000根丰富的陶瓷釉料线条自成另一个无穷无尽的大千世界。《五色土》将宜兴紫砂陶土、钧瓷缸料、景德镇高白泥瓷土等来自全国不同窑口的十几种瓷泥、陶泥堆砌成一道墙面装置作品。郅敏试图从人类对燃烧的驾驭与对泥土的掌控开始,最后重新回到人面对自然最原始的烧造状态。通过对母体文化的深入发掘,从艺术与科学、文化与哲思、材料与空间等维度探讨时间与空间的关系。 2022年,郅敏在北京壹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点》的展览。展厅“燃、蒙、节、时、方”五个板块,陈列了郅敏近五年来的22组作品。(受访者供图) 展览现场(受访者供图) 展览现场,《鸿蒙》(局部12)陶瓷、金属、雾气、灯光、投影 715cmx715cmx80cm 2020年(受访者供图) 他记得上学时老师常说的一句话:“做艺术是以十年为单位,先看你干了几个十年。”这些年郅敏陆续办了十余场展览,《点》是他第三个“十年”的中期,也被看作是郅敏近年创作脉络的一次梳理。 90年代初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读本科时,郅敏就在画廊打工,临摹现代主义以来的经典绘画作品租借给银行。从库尔贝到马奈,从莫奈到马蒂斯,虽然只是一份工作,但他逐步开始研究现代主义以来的文本,技术水平也日渐精进。从21岁到29岁,郅敏在一所大学的建筑学院教书,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一群刚进门的大学生一起搞艺术。那些年郅敏带队定期到太行山写生,聊天时学生问起人活着的意义,郅敏回答:“人生不过两件事: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来年郅敏也确实按照自己认为重要的这两件事在努力。九十年代他全心地投入教学,空闲时还参与了宋代窑址的考古的挖掘和整理的工作,在神垕瓷区创作。“那个年代连练泥机都没有,天天跟工人一样干着纯体力的劳动。”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比较充分地理解了陶瓷文化的内涵,为后续在景德镇“拆房子”攒下了经验。 就这么过了七年即不挣钱也不花钱的日子,郅敏断断续续地创作,也持续地学习,“很辛苦,但是收获很大。上天总要给你一段时间,让你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种子,最终要干什么,每一步都不会白走。”后来当郅敏回想起那段经历,“那个时候我的擅长和热爱渐渐能捆绑在一起了,离自由也就越来越近了。” 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郅敏研究了日本战后艺术流派“物派”,对他有很多启发。“简单的说就是研究材料本身的文化魅力。”郅敏从此开始选择以陶瓷材料以及背后的文化来作为创作的基点,“那一片片瓷就是郅敏的‘点’,聚合成他的作品,他的世界、他的自我。窑火的燃烧,将土化成了瓷,也将郅敏的期待变成了发光体。陶瓷在郅敏手里从材料变成了语言,从手艺变成了思维方式。”《点》的策展人吴洪亮如是说。 重回元初 疫情期间他在工作室里画花,用水墨轻扫,把作品横过来看像延绵的山川又神似人的手臂。“你觉得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郅敏觉得,“艺术是一个生活方式,是艺术家的信仰。你相信它,它就在,你不相信它,它就不在。” 郅敏的经历在外界看起来出奇的顺利,其实也充满了偶尔和必然,充满了艰辛与困顿。研究生毕业那年,郅敏在景德镇烧陶。一天中午他出去吃饭,未烧制的坯体摆满了工作室的院子。来景德镇旅游的香港藏家谢先生路过工作室,一眼便被作品吸引,找不到他只能给同院的人留下电话。在返程路上,谢先生接到郅敏的电话立刻返程,与郅敏探讨艺术作品并购买了他的所有作品,这也促成了郅敏后来在香港抱趣堂举办了展览。研究生毕业作品《人鱼》获得了学校颁发的最高奖。恰好上海美术馆的专家带队来北京,又一眼便看中了《人鱼》,找到他为他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了第一次个展。 2017年郅敏中国美术馆个展展览现场(受访者供图) 这些年郅敏的个展从北京中国美术馆到上海美术馆,再到香港、武汉、苏州、美国、法国、意大利。即使是低谷时郅敏也依然相信艺术的绵长和魅力。“尼采写《瞧!这个人》。怎么瞧一个人呢?你一生的著作、作品放在那,大家一看就知道你读的什么书,你想的是什么,你的精神世界和技术表达。”艺术就是这样,“终归是要给大家看的。”郅敏对于创作有一个大的框架设想,灵感爆发时没日没夜做雕塑,没有头绪时他就读书写文章,不急也不停。 如今,郅敏思考的比较多的问题是:重回元初。重新回到人的本能和情感,回到文化本源。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他完成了一部分“天象”系列,准备逐步展开“世间”系列。最近他想做一条被束缚的青蛇和一枝兰花,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有完全想好。“大概会做成一个立方体的玻璃盒子,4米高单独呈现在一个展厅中。当一个完全没有的东西逐渐在你脑海中诞生的时候,是我最希望感受到的。”这是郅敏最享受的时刻。郅敏说:“艺术漫长、艰辛,直到寻找到让人心动的那个点的时候,艺术的力量才会迸发出来。” 关于艺术家 1999年,郅敏,24岁 郅敏,1975年出生。中国艺术研究院雕塑院常务副院长(主持工作)、博士研究生导师。获2020年“明天雕塑奖”金奖、年度大奖;2012年大型雕塑景观作品《地方》获住建部“2012年度全国城市雕塑建设优秀奖”;主持多项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全国性大型展览。参加“卡塔尔双年展”、“法国中法艺术展”、“意大利中国当代艺术展”等国际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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